63、春笋(修)_病树与烂柯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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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3、春笋(修)

  作者有话要说:修了一下,不是很影响。

  但是加了不少细节内容,辛苦仙女们重新读一下

  “车窗外恋人相拥,还在难舍难离。

  汽笛声突然响起,那姑娘满眼焦急。”

  下一秒耳机线被挤进来的人拎的硕大行李袋,扯掉了。

  倪芝抬头看了眼,把耳机摘下来,往里面挪了挪。

  与春运时期,大包小裹风尘仆仆的人们,倪芝显得有些泾渭分明。她回家时间短,一身轻装,今早打车回宿舍拿了就走,上车也快。

  大家都是疲倦焦虑和回家的欣喜迫切交集,似乎周围的喜气洋洋建立起一道无形的墙壁,把倪芝隔绝在外,只有她难掩淡淡的离愁别绪。

  坐了一夜火车。

  醒来觉得温度已经不是一个量级了,尤其是昨晚在冰雪大世界刺骨的寒冷她还记忆犹新,便脱了件毛衣。

  以前年关将至坐火车回去,因为放假休息,总是欢喜居多。而且跟沈柯谈恋爱那几年,他们家在一个地方,有时候先后回家,回去照样能约会的。

  今年是真体味到急景凋年的滋味,不知不觉,已经是学生时代的最后一个假期了。陈烟桥在车站送别她,她知道他这十年没回过家,还问他今年要不要回去过年。陈烟桥犹豫一下,只催她进站,让她别替他发愁了。

  那他多半是一个人守着老灶火锅过年了。

  倪芝坐在父亲车上,还在想这件事儿。

  等转个弯快到家了,倪父开口,“你妈还是不满意你留在哈尔滨工作,说咱们家附近多的是好工作机会。”

  倪父顿了顿,“不过爸爸支持你,你选择肯定有道理。我跟你妈也不老,晚几年回家没关系。只不过大过年的,尽量别跟你妈吵。”

  倪芝应下。

  回家发现吵不吵架,根本不由着她。

  开学一个星期就要中期答辩,倪芝自开题报告以后就没什么新进展,一个月见一次导师何沚,他们几个都被批得不行。那是何沚对他们找工作和实习睁只眼闭只眼,如果中期答辩不通过,何沚不会手下留情的。

  他们都决定初七过了便回学校写论文。

  倪芝还要边实习,也就最近一段时间,能完整写论文。

  那天她对着电脑写了许久,在整理访谈录,看了看受访人所属街道片区。

  给陈烟桥打了个电话。

  “烟叔。”

  那边有点嘈杂,似乎有沸腾声。

  “等会儿。”

  陈烟桥把煤气关小,用墙上破了洞的毛巾擦擦手,他顺道把刚刚炒菜时候通风的窗户关了,最近楼上成日有打麻将的声音。估计是年关将至,宋雅莉都几个月了肚子挺稳的,何旭来闲不住,带着俩老头老太太也打起来。他那天上楼去看过,感觉倒是没什么大问题。

  已经接近十点了,倪芝皱眉,“这么晚吃饭?”

  “嗯,”陈烟桥习以为常,“最近快过年,今天店里人格外多。”

  他都等关了门再回来吃。

  “你腿好点吗?”

  陈烟桥送她去车站,仍然是一瘸一拐的。

  西大直街附近都是老城区,他连着去了几天老年人专去的按摩馆,热烤又贴了膏药。其实他知道是老毛病,捱多几天便过去了,却架不住倪芝每天催他。

  陈烟桥说,“没事了。”

  虽然他知道,明天倪芝又会问他一遍。

  倪芝看了眼她整理的受访资料。

  “我那个论文,要写受访人信息,问你几个问题。”

  她不说,陈烟桥都几乎要忘了,他是她的访谈对象。

  “还写我吗?”

  “嗯,有纪念意义。”

  “问吧。”

  “家庭住址?”

  “铁路小区…”

  “不是,我问你老家地址。”

  陈烟桥皱眉,“非得写吗?”

  “匿名。”倪芝安抚他,“你说,我就是统计一下。”

  “行。”

  陈烟桥说完,愣了一会儿,他十年没报过这个地址,说出来都觉得口齿生涩,记忆却一点儿没有模糊。往年这个时间,父母都快回去了,他爷爷喜欢老家的过年氛围,不肯去成都。

  “出生日期。”

  陈烟桥这回警觉些,“丫头,你到底要问什么?”

  倪芝刚才还装模作样敲键盘,现在停下来。

  “嗯?”

  “没看过我身份证?”

  当然看过,他生日快到了,倪芝才想问他,到底是过的阴历阳历。

  陈烟桥轻笑,“想给你男人过生日?”

  倪芝不说话。

  他逗她,“打算送我什么礼物?”

  “你想要什么?”

  陈烟桥语气玩味,“那天没画完的画?给我拍张照。”

  倪芝顿了顿,“你都不说是哪天我怎么送?”

  “丫头,不用管我了。大年初三,我过农历,你在家好好过年吧。”

  “初三?”倪芝看了眼日历,“我早点回来?初五呢?”

  “不用,这么多年我都自己过的。”

  “你都怎么过?”

  “没时间过,”陈烟桥叹气,“过年生意好,回来下碗面。跟你过生日时候一样的。”

  “烟叔,”倪芝许久才说下半句,“今年过年老灶还开吗?”

  她旧事重提,还提得委婉,她是希望他能回家过年。

  倪芝私心里是觉得,如今俩人的关系,他心结应该放下不少。

  陈烟桥扯了扯毛衣领子,把窗户开了条缝,听楼上麻将哗啦欢声笑语。

  四川人爱麻将是爱到骨子里。

  十年没回过家,对过年的印象,还是打麻将,他不屑于陪女人们打。第一年瞒着大家时候,余婉湄安安静静就喜欢在一旁看书,他父母都说他奇怪了,喜欢出门兜风的人老老实实坐着打麻将。

  陈烟桥问她,“你希望呢?”

  倪芝是没敢想,让他来她家这边。

  还未说话,倪芝听见倪母敲门,“快出来帮忙。”

  门外不止是倪母,她大姨,她表姐,还有个抱着盆儿君子兰的男人。

  大家手里都满登登的购物袋。

  倪芝穿的睡衣,因为家里暖气如春,黑色缎面睡衣极轻薄宽松,显得她人在衣中荡,纤腰盈盈,头发松垮垮盘起来,天鹅颈修长。素颜状态的皮肤都极好,黑色睡衣衬得脸庞更白皙,气质勾人。

  杨梅这个男朋友,第一回见,眼珠子就没从倪芝身上挪下来。

  倪芝对上号,她已经听倪母念叨好些次,她表姐杨梅,找了个极有钱的对象。

  又懂事儿又会来事儿,似乎不用工作,最近天天接倪芝大姨和倪母一起逛街买东西,有时候还四个人打一台麻将。

  倪母数落她,不抓紧机会找好男朋友,她表姐就比她大半岁,学校不如她工作不如她,找了个好对象,可能今年内就结婚,房子车都不用愁。只有她一个人,都24了,还自己留哈尔滨,不是被外地人拐跑了,就是等过几年回家已经老了。

  自从见了这一回,表姐杨梅的对象就开始鼓动,说要给倪芝介绍金龟婿,是他的朋友,自己开了公司。

  倪母很动心,倪芝大姨或许是出于炫耀,成日怂恿,又说些酸话。

  饶是倪芝闷头在家,还是同她们一起去了趟汗蒸洗浴。

  终于爆发了一通争执。

  倪芝大姨对她的纹身冷嘲热讽,“哎哟还是我们小芝有勇气,连纹身都敢弄,像那个电视剧里的明星,可讨男人喜欢了。”

  倪芝语气平静,“大姨,您可能是忘了,我那是遮烫伤疤痕。”

  “一个烫伤疤能有多严重,都看不出来,这朵花倒是好看的嘞。大姨倒是真忘了,我们小芝从小就是男孩子围着转的,是不是有对象瞒着我们呐?你杨梅姐姐给你介绍的,怎么都不见。”

  “没有。”

  倪芝不愿意这么早扯陈烟桥进来,不论外部条件,他这样的经历,没有家长愿意接受。她认定了陈烟桥,是不会被父母意见左右的。

  “大姨还不能懂你们这些小姑娘吗?小芝以前就是不肯告诉我们。也就我们家杨梅笨,都不知道怎么跟男孩子相处,好在现在找到对象了,不然我这个操心呐。还是小芝省心。”

  这话说的,倪母脸色都变了。

  倪芝这个长相和性格,属于讨男人喜欢,不讨老人喜欢的。在她家里老人辈里,倪芝是最疏远的一个,不像杨梅,看着憨态可爱。她同倪芝大姨斗一辈子,生个女儿又同杨梅争。倪芝上高中时候,跟冯淼混得逃课抽烟,又跟沈柯早恋,倪芝大姨可没少当笑话嘲讽倪母,家里老人更是偏心。

  倪芝大姨明显是拿以前她早恋说事儿。

  倪芝转头,旁边是一直没说话的杨梅。

  她说得轻描淡写,“我想提醒你,你对象看你眼神,没那么投入。”

  倪芝大姨抢着接腔,“啧啧,梅梅听着,小芝比咱们这些活了半辈子的都懂男人。”

  “我看呐,小芝是看不上她杨梅姐姐给她介绍的。”

  倪芝冷笑,“大姨,你明知道,还给我介绍什么?”

  倪母虽然气,但容不得她这态度,火就起来了,“怎么跟你大姨说话的呢?”

  几人都在水里泡着,倪母象征性去掐倪芝的胳膊。

  她的水花扬起来,倪芝已经起身了。

  “不好意思,我泡久了胸闷,先出去了。”

  她自己往自己胳膊上狠掐一道,留了几个深深的指甲印儿,“妈,满意了吗?”

  往外走的时候,就想起来陈烟桥威胁她,直接用半残废的膝盖往地上跪。

  跟陈烟桥时间越长,越觉得跟他很像,俩人都像冬日结冰的松花江,看着平静,实际上只有几十厘米厚,底下全是湍急的冰冷的水流。

  倪芝出去以后,给她爸发了个信息,想了想就去冯淼家里了。

  冯淼父母早离婚了,她跟她妈住,她妈又时常不回来。

  去冯淼家里,倪芝还没到进去,就被门口的外卖垃圾拦住。

  冯淼顶着个蓝色的假发出来给她开门,妆感浓厚,眼睛熬得全是血丝,快成熊猫眼了。

  倪芝问她,“你怎么成这样了?”

  冯淼没工夫给她解释,又回了房间,把倪芝摁床上,禁止她过去,她自己回到电脑桌前,连麦打游戏。

  等打完一局,她把耳机和假发摘下来。

  嘴里嚼的泡泡糖吐了。

  “我这不是失恋了吗?被中年男人恶心到了,现在都跟高中生玩游戏,不容易别骗,只有我骗他们。”

  倪芝:“……”

  冯淼问她,“你咋了,来我这儿避难?”

  倪芝头疼,不知道家里的破事儿怎么跟她说,说起来鸡毛蒜皮,又不好提陈烟桥和谢别巷,怕刺激冯淼。

  她还是把问题推冯淼身上,“高中生?你也下得去手?不怕耽误人学习?”

  “嗯,高三小哥哥,”冯淼得意,“怕啥,正好他说他要考美术生,我说我指点他。”

  “你不是装嫩吗?怎么指点。”

  “那我也不是非得装18岁啊,可以装19岁的大一小姐姐啊。”

  冯淼那头又匹配上了,她戴上耳机前叮嘱倪芝,“你别出镜啊,你看着就不像19,像29妩媚少妇。你困了就先睡。”

  倪芝从汗蒸房出来,本身就困倦,近日写论文也头疼。

  冯淼那边喊打喊杀的,她照样睡过去了。

  等第二天醒来,冯淼给倪芝也找了一顶紫色假发,找了套制服,拉她回高中,体验一下翻墙抽烟躲老师的青春。

  倪芝几乎没犹豫几秒,便答应了。

  或许真是因为,两个人都找了个年龄大许多的男人,陈烟桥给她的情感悸动足够,但始终是压抑和沉闷的,两个人都需要放松。

  她们许久没回过学校,里面已经变了模样。

  以前轻轻松松就能翻过的墙,现在加了道铁丝网,俩人掂量一下,还是冒着危险翻进去。冯淼是上衣被刮破了个口子,倪芝狼狈些,袜子被刮勾丝了,露出白皙的小腿一线天的风景。

  俩人没想到的是,在放假时候的学校里,还能听见礼堂掌声如雷。

  更没想到会碰见沈柯。

  高考压力一年比一年大,尤其是高考改革,专业和形式都在变,专门把高三的家长请来,开了个高考志愿提前动员咨询大会。

  沈柯作为优秀校友,自媒体公司创业成功人事,代表一种专业方向,被请来开会。

  倪芝和冯淼听见礼堂有人,还专门去礼堂旁边的男厕抽烟,专门找以前躲闪老师的刺激感觉。

  俩人在门口看了一圈没人,进去以后就愣了,原来最里面的角落,窗边还站了个男人。他背着光,俩人看不清。

  冯淼拉着倪芝,“不好意思,走错了。”

  沈柯是讲完自己那部分出来抽烟的。

  本来看着倪芝和冯淼,顶着假发的造型,不过是有些脸熟还没认出来,这一听声音就听出来了。

  “小芝,冯淼”

  倪芝把假发扯下来,“沈柯?你怎么在这儿?”

  沈柯指了指外面,“经验分享,被请来,正好也给我公司打打广告,倒是你们怎么回事?”

  倪芝苦笑,“回忆青春?”

  “这个选题不错,”沈柯笑了,“陪你俩回忆回忆?”

  冯淼翻白眼,“你俩非要在厕所讲话吗?哎这个破讲座我能进去听吗,体验一下?”

  沈柯点头,“可以。”

  “那行,我去转转,你俩聊吧。”

  俩人在哈尔滨,前不久刚见过,分开都不到两周,倒也没有多尴尬。

  到这个年龄了,又逢春节回家,怎么聊都避不开结婚的话题。

  沈柯问她,“那位陈老板,没陪你回来?”

  倪芝想起来那天问他,陈烟桥没回答。

  “没有,他过年生意好。”

  “生意没你重要?”

  “不是,”倪芝犹豫一下啊,“我跟你说过,他不方便回家。”

  “那不是正好,跟你见家长?照我说,他年龄大,应该比你急才对,不然就是不想考虑结婚。”

  沈柯平时最擅长察言观色,今天不知道怎么说出这样急躁的话。

  倪芝皱眉,“谢了,我的选择,不需要你操心。”

  两人陷入沉默片刻,沈柯揉揉眉心道歉,“对不起小芝,我也被我妈催得挺焦虑。前几年带一个回家,说不愿意跟我回这儿,我妈又撺掇我跟你复合。我承认我在挑唆。”

  他承认得光明磊落,倪芝也认真起来,“我不是自取其辱,但你应该清楚,你对我没有以前的感情。别让我对你留个坏印象。”

  沈柯苦笑,“这几年觉得,感情不是最重要的。”

  说了这些话,没法心平气和。

  倪芝回家,就戴上耳机整理访谈音频,形成文字,之前只整理了一部分精华,现在把脚注和页码都对应上了。

 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,白天刚碰见沈柯,晚上倪母就盘问。

  她拿了盘儿苹果,为昨天解释两句。

  “我听说,沈柯去哈尔滨找你了?”

  “不是,”倪芝说,“他出差,顺便见了。”

  倪母板起脸,“你给我说实话,现在到底有没有对象。”

  倪芝摇头。

  倪母松了口气,“我知道你这脾气,想找个条件特别好的呢,你也难,人家不带惯着你的,又倔又硬。找个条件一般的,我也不甘心、“

  “你别觉得我势利,我之前也是觉得他自己创业,太能折腾,你俩分手闹脾气,我没拦着。后面看这孩子一点一点做的有起色了,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,你干嘛便宜了别人。”

  “我们现在已经没感情了。”

  “姑娘,”倪母拍了桌子,“你青春期呢?你说啊什么是感情?”

  不知为何,所有人说的都是这句话,感情不重要。

  倪芝问,“你从哪儿听说的,他去见我?”

  倪母嘴硬,“你管我哪儿听说的?”

  和倪母吵完一架,倪芝看了眼电脑,直接扣上。

  窝在床头给陈烟桥打电话。

  “烟叔。”

  “嗯?”

  他似乎在外面,还有猎猎的风声。

  “你还没回去?”

  陈烟桥把浆糊刷子搁回去,好在还没开始刷,老灶已经关门了,他站在黑乎乎的玻璃门外,手里捏着张纸。

  “没,我收拾店里,晚点说?”

  “嗯”倪芝听他声音,又平静下来,觉得家里的事情好像也没那么烦。

  零下三十度,他接电话的功夫手就有些麻木。

  重新把浆糊刷子刷了一通,把一张白纸贴门上。

  告示。为庆祝春节,本店于年二十九日起暂停营业一周,不便之处敬请谅解。

  他白天去小红仓买,打印了两张纸。

  一张,把大伟的收款二维码换了,换成他的。

  第二张,便是这个过年通知。

  往年这个时候,老灶都正常营业。

  因为过年忙不过来,刘婶儿的男人在外地打工,都会提前几天回来,跟他们一起干活儿,他们两口子都在店里,干活儿也安心,陈烟桥按高工资给他这么几天。

  所以第二天大伟看见这两张纸,差点没哭出来。

  他刚调试好店里新买的显示屏,把沈柯他们节目录的老灶火锅的视频放上去,给来往的客人看。

  “老板,我做错了啥”

  陈烟桥给他吃了定心丸。

  等到年二十八晚上,陈烟桥送走了最后一桌客人,把店里收拾干净。他从柜台里拿了许久未用过的锁,把玻璃门从外面拴上,又晃悠悠地锁了铁闸,把福字倒着贴在铁闸门上。

  拍了拍手上的灰。

  他又看了眼落满灰尘的铁闸门,好像能透过铁闸,看见里面整齐的桌椅,简陋的装潢,摆放随意的饮料架子,木质破旧的柜台,狭小紧凑的厨房,通往小区的后门。

  给了他十年的烟火气息的老灶火锅店,十年来头一回,在春节这样团圆的日子里,他不需要借着这里的烟火气息活着。

  陈烟桥把脚边灰扑扑的袋子拎起来,拦了出租车。

  “师傅,火车站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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