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9.身陷樊笼(2)_武安侯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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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9.身陷樊笼(2)

  灵台宫历数代君王,耗费无数财力物力,方始修成。世人皆道必定琼楼金阙、桂殿兰宫,是洞天福地、蓬瀛仙岛一般的所在,却不知内里亦有昔年因战乱烧毁、因财政窘迫而无法修缮的楼阁,有久经风雨、凋敝破败的宫苑。而久失圣眷的七皇子生母熙才人,所居住的便是这样的宫殿。

  转眼已过小满,天气渐转暑热,归夷殿前无人打理,野藤绕柱,荒草丛生,时有流萤飞入飞出。殿前的檐廊下,有散发赤足的妇人倚柱静坐,着鸦青色的裙,面孔是苍白中泛着淡淡的青,像一块捂不热的好玉,身侧那一盏油灯,火苗被吹得摇曳不休。

  直到看见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自墙角翻下,妇人那张冷若冰霜的面目上,方才有了些神采,嘴角忽然牵出一个笑容,用喑哑的嗓音叫道:“阿慎。”

  李慎之快步朝她跑来,跑到她的跟前,方才看到她裸着一双玉足,踩得满是尘灰。忙将那个捧着的包袱轻轻地放在一旁,半蹲半跪在她的身前,褪下自己的鞋子,为她穿上,蹙眉冷声道:“上回嘱你轻易不可见风,全不放在心上!”

  那妇人淡淡笑道:“已过小满,天气日渐暑热,我嫌殿内气闷,便出来等你。”

  她伸出手,抚了抚跪在自己膝下的儿子的头。他如今已长得愈发高了,渐渐开始有了些顶天立地的模样,连一件侍人的袍衫,都被穿得潇洒好看,不似早前一味地依赖于她,也不再向她哭诉他遭遇了什么不易委屈,而是变得安静沉闷了许多。若她开口问他,“阿慎,你过得可好?”

  “一切都好,你安心。”

  便就只有这一个回答。

  李慎之为她穿好了鞋,站起身来道:“你既要坐在殿外,我去给你取件衣裳披着。”说罢,便端了那一盏油灯,起身进了那散发着霉味朽味的归夷殿。妇人注视着他的背影,掩着口低低地咳嗽了几声,望着满院的萤火微光喃喃自语道:“若是有酒就好了。”

  正出神间,忽然听见院墙的墙角有悉悉索索的响动,妇人扶着廊柱,探身朝着墙角望去,只见一个也戴幞头着袍衫的男孩正攀在墙头,不禁微微一笑,“哪儿来的小老鼠?”

  攀在墙头的男孩生着一双秀美的鹿眼,闻言朝着她一弯,做出一个讪讪的笑容,“不是小老鼠,是个说错了话的蠢货猪头!”

  他轻轻地朝着墙下的荒草丛中一跃,身法敏捷利落,却惊起无数流萤,四散飞舞。

  李慎之正取出一件旧披风,自殿中出来,见此景象不禁一怔,随即转过脸只作不见,朝着母亲走去,将那披风一抖,兜头遮在了她的身上。

  熙才人莞尔道:“不替我介绍这位小友?”

  李慎之淡道:“他是陛下替我选的侍读,季陵,山丘陵谷的陵。”

  季陵站在阶下,乖乖地仰着脸笑着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,“娘娘,我是殿下的伴读,季陵,山丘陵谷的陵。”

  熙才人道:“不错,是个聪明的小鬼,你且上来。”

  季陵应了声,连忙一溜烟地跑到了她的跟前,转过头朝着倚着廊柱而立,并不看向他的李慎之一笑。

  熙才人扶着廊柱站起身,伸出凉凉的玉指在他的面颊上轻掐一把,指了指李慎之,倦懒道:“我乏了,先回去躺躺,你们两个小娃儿闹得什么别扭,自己在这里说个分明,可好啊?”

  季陵连声道:“是,是!多谢娘娘!”

  熙才人淡道:“不必叫我娘娘,我算哪门子的娘娘?你只喊熙姨便是。”说罢,又低低咳嗽两声,长裙曳地,缓缓扶着廊柱而去。季陵回过头看她,暗道,这位熙娘娘生得当真貌美,那种美却与他娘的不同,倒像是早前在茶馆里听说的狐鬼花妖一般,可惜李慎

  (第1/3页)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之生得同她不像,而是像天子多些,不然必定比现在俊俏。

  他暗自想着,不由得又去看了一眼李慎之,只见他并不理会自己,捧着包袱进了殿,便也急忙跟上。正殿内空荡一片,地毯已陈旧得辨不出原色,破败的纱幕被晚风吹得乱飞,其余便几乎什么也没有,李慎之自取了一支蜡烛点上,寻了个背风的所在坐下,拆开了那个蓝布包袱,将方才摔得散乱的几包药材拆开,对着一包配好的整理了起来。

  季陵盘着腿在他跟前坐下,撑着下巴,瞧了他整理了一会儿,忽然放软了语气,开口说道:“是我方才说错了话,可我也算救了你一回,一次抵一次,咱们就扯平了吧?”

  李慎之抬起头,瞥了他一眼,挑了挑眉,似乎并不认同这一结论,却未置一词。

  季陵再接再厉道:“你若不满意,不若打我一顿,出出气?”

  他坐没坐相地支棱起一条腿,拿手臂抱着,枕在上头,怪无辜地歪着脑袋瞧他,眼睛像一只纯稚的鹿,倒让李慎之觉得,好像是自己在为难他一般,不觉有些气闷,又有些无奈。略一犹豫,直白地开口问道:“你道我是什么恶煞凶神?”

  季陵讪讪笑道:“没有的事,就是...”先前在太液池畔见他,多少留下那么一点儿阴影。

  话未说完,便听见一声重物翻倒在地的巨响,接着,是几声模糊喑哑的痛吟。李慎之陡然色变,连忙自地上起身,向内殿跑去,季陵端起那烛台匆匆紧随身后,只见那方才还是一副慵懒闲适模样的熙才人竟已自榻上滚落在地,挣得发丝缭乱,额上汗珠密布,蜷缩成了一团。

  李慎之连忙跪坐下来,熟练地一只手捉住她的后颈,另一只手臂送到了她口中,被其呜咽着狠狠地咬住,一时间,口涎混着血液顺着他的手臂流了下来,也不知这血究竟是谁的血。

  季陵问道:“我...我能做什么?”

  李慎之咬牙道:“你去叫踏雪起来,叫她速速去煎药来!”

  季陵应了声,还未来得及问踏雪是哪个,药又是什么药,便已自内殿跑了出去。所幸那殿内的唯一一个宫人也已闻声醒来,瘦瘦小小的姑娘长发未挽,步履匆匆,手中一盏油灯随着步子火花轻曳,脸色也因惊慌而苍白着,急声问道:“出了什么事了?”

  季陵道:“熙娘娘好像发了什么旧疾,叫你快去煎药!”

  那名叫踏雪的宫人惊骇道:“不可能,今日不过廿五!还有好几日呢!”

  季陵急道:“什么好几日,人都已躺在地上了!快,煎的什么药,我能不能帮上忙?”

  踏雪道:“那你快去先将炉子生起来!”

  归夷殿内的厨房很小。

  甚至,根本称不上是一个厨房,只一个砖砌泥抹的炉子,旁有堆柴,再无长物。季陵趴在那火炉跟前,寻了一个女子的团扇,狠命地扑扇,那炉子却还是烟大火小。初夏夜里已有暑意,炉前又烟熏火烤得灼人,季陵的脸上给碳灰和汗水弄得花猫一样,耳边隐隐约约地能听见内殿里女子压抑的嘶叫。

  踏雪的眼睛红红的,不知是不是被烟火熏的,见火略略生起来了些,方才低声道:“小公子,你且看着火,奴去帮帮殿下。”季陵心中惶惶,呛得咳嗽了两声,满心疑窦,但也知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,只得点了点头,应声道:“你放心,这里有我!”

  踏雪走后,季陵趴在炉膛跟前,扇过一阵,又鼓着腮吹了一阵,探头瞧了半天,确认那火焰总算旺旺地生了起来,药罐里的药汁也咕噜咕噜地烧得作响,方才稍稍松了口气。自地上爬起身来,将那支摘窗敞了开,看着风慢慢吹进,将满室的浓烟糊味散了出去。

  (第2/3页)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内殿熙才人的呻.吟喘息声不止,瞧她的模样不是娇柔女子,便知忍不住痛呼必定是痛极。季陵不禁暗自嗟叹,暗道这多半是什么宿症,难怪李慎之要冒险前来送药。

  他望着那黑暗中的明火出了一会儿神,吹了又吹,扇了又扇,自己也心知煎药是急不来的,只得耐下性子,静静等着。又过一阵,水滚开了,季陵依照方才踏雪所嘱,将紫砂盖子用木筷支起,抽出了几根柴转了小火,托了腮专心地瞧着。

  过不多时,窗外已交三鼓,他手肘支着膝盖,眼皮一个劲儿打架。直到浓重的药味渗出,方才听见李慎之用干涩的声音在他身后说道:“你若累了,便回去睡觉。”

  季陵闻声顿时精神了,支起身问道:“唔...你娘没事了?”

  李慎之在他的身边坐下,看了看火,自行拿过团扇扇得旺了些,又见他被火光映亮的脸上沾了几团脏污,不禁心中一软,点了点头,淡道:“睡了,明日一早喝了药便无事了。”

  季陵垂下眼睑,正瞥见他的右手臂,只见齿痕极深,皮肉翻起,极为骇人,又悄声问道:“你有药没有?可需要包起来?”

  李慎之道:“无妨,不必包,几日就好了。”

  他的声音里忽然有一种与年岁不符的疲倦与温和,就好像是,这样的事已经发生过许多次。

  “你......”季陵踌躇着,紫砂药罐里的药汁正慢慢浓稠,响声也渐渐沉闷。

  “你想要问什么?”

  季陵嗅了嗅空气中又酸又苦的药味,低低道:“这...是什么病?怎地这样厉害?”

  “不是病。”李慎之轻描淡写地说道。

  “是毒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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